關鍵詞：《月色朦朧》 程青

光鮮的紙媒日漸顯現日薄西山的態勢，一代或數代媒體人輝煌的心態已不再，正像這世間的自然物一樣，一種美好的事物消失，意味著另一種美好事物的誕生。

作為一位多年從事媒體工作的作家，程青曾經寫過許多穿透人心、刻畫人性的長篇小說作品，但觸及到自己所從事的職業，大膽思索一代媒體人的心路歷程，應該是這個春天，作家程青奉獻給作家的經典作品。

程青是一位很會講故事的作家。秦益心作為小說的主人公，是一位在京從事媒體工作的女記者，這位記者有著和普通記者一樣的心境，當然也有自己的閨蜜戴敏娜一樣復雜的職場心情，在矜持有加的性格中，自然還有一個俗不可耐的丈夫樊志同。故事是從報社副總朱總的神秘意味提醒開始的，借著一個升遷機會的到來，報社里開始隱約傳遞秦益心和朱總的男女緋聞，而這一切是從朱總的口中說出來的。秦益心的迷惑在朱總的“兩家人一起外出旅游以證清白”的建議中愈加惶惑起來。最終兩家踏上了朱總設計的“一起外出旅游”的道路，盡管秦益心的丈夫樊志同十二分的不樂意，但當丈夫一旦考慮到妻子未來那朦朧的希望，還是一同踏上了兩家一同旅游的行程。

故事一開始就充滿了張力，隨后的鋪排，在作家語言的流暢、細密的敘述中盡情展開。當然是朱總慣有的居高臨下，還有秦益心“周瑜打黃蓋”的愿打愿挨，那份矜持中流露出的略顯迫不及待的巴結，那種丈夫制約下的爭先恐后的付錢，那種似有似無延續昨天情結的毫無遮掩的表白，透出當下一個女媒體人生存的艱難心理，也看出秦益心內心深處的焦慮。作為一位正常追求上進的女性心理，“背靠大樹有柴燒”未必一直是秦益心的生活邏輯，但朱總作為工作中的同事，長期工作中配合所形成的默契，朱總對秦益心的照顧，是自然而然的生發的感情，自然也是讓秦益心心花怒放和讓同事戴敏娜嫉妒的。所以，兩家的結伴旅游，與其說是自證清白的一往無前，不如說是各懷鬼胎的生存方略。作家把故事的講述安插在這樣的情景之下，其意外之意，用清閑來襯托繁忙，以情調來反映蕪雜，以不變來襯托變化，的確看出作者構思的縝密之處。

秦益心無疑是作者所著力去刻畫的一個人物。在選擇酒店、更換酒店、海灘游玩，唱歌跳舞之中，秦益心的精于算計，能讓讀者看出媒體女性生存路上的艱難選擇。面臨著紙媒的落勢，上司的賞識，秦益心是期待者的形象。秦益心對丈夫的態度、對孩子的呵護，對待朱夫人的自然交流，與朱總跳舞時頃刻之間的沉醉，透露出女記者朦朧的心態。這是作家精于描繪的聰慧所在。作為女性作家，自然以描寫女性心理見長，但對秦益心這樣一個人物，作者用白描的手法、隨意的手段，寫了夫妻之事的倉皇，寫了秦益心想入非非的思想，閨蜜之間爭論中顯現的媒體幾十年的變化，還寫了與上司的小情小調……這一切，透出作家程青刻畫人物的從容不迫的心態。

朱總作為作家程青著力刻畫的另一個人物，自有其鮮明的性格特點。這是當下媒體界存在的那類不上不下，說油膩不油膩，說清爽不清爽的媒體管理者形象。一向對上司涂總滿臉堆笑的朱總，自然保持著對上司的忠誠；只有在海南那相對疏遠北京的空間里，只有對自己信賴的秦心益，他才能講出對涂總看法的另一面；只有在觀察兩只貓的對峙和唱歌、跳舞的場合，朱總人性的回歸或者內心深處的東西，才真實地表達出來。朱總無疑是一個十分精于算計的男人，一方面他精于業務，是職場上的成功者，或者是紙媒狂熱發展時期的受益者；另一方面他也是當下職場上的惶恐者，當紙媒面臨改革，面臨新媒體的轉型，上司涂總的表現讓他幡然醒悟，毅然決定要結束旅行，趕緊返回單位一搏。朱總是典型的職場多面人形象。從朱總和秦益心的關系，你可以揣度到朱總內心深處的糾結，朱總在形而上與形而下選擇之間表演的多面性。對朱總這樣一個人而言，最初幫一個實習的女大學生，竟是為了娶她為媳婦；不讓媳婦進自己工作的媒體，也是為了升遷（當時朱總更看重當局長的老丈人），這一切選擇說明，來自農村的朱總，內心的盤算是何等精明！這一切故事，從兩家一起旅游中，秦益心與朱夫人一次隨意的交流中，由涉職場不深的朱夫人口中顯現出來，自然而又驚心。

樊志同和朱夫人，是程青所描述的配角。但這配角給人的啟迪何其大哉。二人不同的言行，折射了秦益心和朱總各自的人性原色。當秦益心為了升遷不斷討好買單時，作為平民生存方式的一分子，秦益心的丈夫樊志同當然十分不滿，難免從言行上有所表現；而朱總只顧為自己女兒照相，沒有給秦益心的兒子照相的動作所顯示的層次感，讓這個失意的男人更加醋意大發。他的報復行為是給自己的兒子單獨地照相，但遺憾的是手機的像素不高，照出來的照片，卻是黑乎乎的一片。這樣的細節，不僅讓讀者啞然失笑。而朱夫人與秦益心的交流，將朱總鮮為人知的另一面表現得淋漓盡致，一個活脫脫的官場“勢力人”形象，栩栩如生地站在讀者面前了。朱總的好又透露著朱總人性的另一面，作家程青善于運用“角度轉換”的模式來展現人物，從孩子的言行舉止，到與自己丈夫和朱夫人乃至戴敏娜交流的言行中，不斷把故事推向新的情景，從而使得小說在語言的推動中精彩閃現。

程青小說的節奏感很強，對細節的刻畫和語言的用力，都會布置在講故事的舒緩鏈條中，讓讀者讀起來十分愉悅。這種節奏感，形成程青小說的風格。洞幽燭微中絲毫不影響主體故事的講述，讓《月色朦朧》在朦朧的意蘊感覺中，凸顯人性的復雜。作者反映媒體人的思想變化，也是程青開拓現實題材創作的又一途徑。作者在看似平淡的描寫中，寫出了媒體人的心態變化，時代風云變幻下記者生活的詭異。任何人都逃脫不了時代的約束。

讀程青的小說，既是當下現實的記錄，又是傳統歷史的回顧。程青的作品能讓人反復回味、耐心咀嚼，也正得益于這一點。

（2022年3月10日星期四寫于北京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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